高度分工的现代社会中的智识工作距离其实际创造的价值是如此遥远——如果有幸不是完全没有创造的话——以至于一系列在过去一般会被认为是贵族习气的思维与行为方式不得不被普遍引入,用于缓解长期处于这种大量消耗实际价值而无可感知的产出的环境中带来的自我认同危机。

价值创造链条最末端的工作一定伴随着辛劳,磨损着人的肉体与智性。能免于这些苦役,至少应当带着些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去看待那些法理上与自己尚属统一共同体的人。

银弹也不是没有,而且早在文明的黎明时期就已被发明:将劳役者从自己的群体彻底切割出去就好。雅典智者的思辨诞生在奴隶制上,高贵的斯巴达武士也是被希洛人供养,但这种仅从逻辑上把人分类的行为显然不符现代观念,并斥之为奴隶制,随之通过技术推出了一系列修正方式。

但现代人使用一个冰柜,与一个巴格达老爷支使数个奴隶整日维护冰窖又真的有本质区别吗,使用者同样是(甚至是以远远更低的成本)获得了无需其自己亲自劳动产生的价值,只不过机器不是人类,不会投票罢了。缺少对劳作的肉体性感受,哪怕是如此渺小的场景,都会种下危机的种子。

我们常怀念70年代时那种「最流行的文化产品就是最好的文化产品」的时代风貌。其成因可能与文化产品的稀缺性前提下,普通人的购买行为很大程度上受到杂志等把关人一样的评测媒体的影响。

如果你一个月只能买一张唱片,那么这张唱片最好是优质一点的;但今天任何一首歌,无论好坏,聆听成本都只是搜索-播放,并且艺术家的报酬极大取决于播放量。

这就导致了人听音乐这件事变成了一个几乎是没有一个决策过程的东西,类似没有门槛的普选,最高票花落谁家就显然不是一个理性过程了。

更容易理解的比喻可能是阅读自媒体文章和阅读一本书。应该不会有人在关注一个公众号之前去什么「公众号评论」,但买一本书之前几乎一定会读书评。

语言本身像是一张网,每一个词语作为节点错综复杂的连接着,构成了一个拓扑系统。我们在前半生往往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在从外部世界中遴选符号,编入自己的网。但年轻的它是干净裸露的,每条线上粘着很少的东西

肉身体验像是把网格浸入颜料桶,线上粘着的颜料的形态与质地,为网格的拓扑结构提供了额外的信息。现实世界附着在语言上

当我们遣词造句的时候,词语节点之间的连线与声带同步震颤,「意义」由飞溅起的五彩颜料所折射出的光线构成,而非干涩的震动本身

高中时看到过一个说法,忘了书名了,大意是现代性问题的一个重要诱因是技术使人可以非常轻松的获取生活必须品。人类基因被进化成成必须不断解决问题才行,想当长的时间里吃饱穿暖是一个必须要解决,有一定难度但也不是遥不可及的问题。这个问题不复存在后,人类发明了相当多符合这一特征的问题系统来满足本能。

但现代社会里,大多数问题要么很好解决要么压根没法解决,各种常见的自创的问题系统也被解构的七七八八很容易一眼望穿自娱自乐的本质。锻炼也好读书也好看世界也好,归根结底是所谓让人成为更好的自己,也就是提高解决问题的能力,反而更暴露了缺乏合适的去解决的问题这个事情。

长话短说 in an offensive way 就是… 吃饱了撑的。尝试切换到一个需要耗费几乎全部体力和精力才能生存下去的生活方式里,精神生活会以一种更加质朴刚健的方式被重新呈现。